155 最后机会

无论巴巴在美婼面前表现得如何，他的身体其实越来越虚弱。“最后几个月，巴巴十分虚弱，”玛妮忆述，“就连从床上起身走到房间里的坐便椅，都力不从心。埃瑞奇会说：‘没关系，巴巴，我会扶您起来。’巴巴搂住埃瑞奇的脖子，倚靠在他身上，埃瑞奇扶撑着他走向坐便椅。有一次我在场，巴巴说：‘埃瑞奇就像我的母亲。他悉心照料我。’”

{注：12月20日，巴巴需要第二次输血；两次输血，格兰特医生都从普纳送血过来。是谁的血不得而知。（巴巴的血型为AB型，是万能受血者。）}

1968年12月，一天下午在餐桌前吃午饭时，巴巴说：“你们都要和我一起。要和我一起。别把我单独留下。”这话说得让人意外。次日，当巴巴派玛妮给埃瑞奇传话时，她迟疑着没走，因为餐厅里没有其他人。巴巴问：“怎么回事？你干嘛不去？”

玛妮说：“巴巴，您说过，我们必须和您在一起。”

“是的。没关系。我在叫你办事。”

几天后，发生了别的事。“巴巴坐在桌首，”玛妮继续说，“我们都围坐在他身边喝茶。忽然有事发生了，我们中的某人向另一人提出某种要求。（我们彼此相处很自然。巴巴不仅是上帝，也是‘家长巴巴’。）我们就某件事你来我往地讨论着，声音不大，气氛却很激烈。巴巴打了响指，但我们沉浸于为自己辩解，压根没听见。我们还在继续说。此时巴巴拍手了。当巴巴拍手时，不管现场有什么响声，巴巴的拍手总能穿透一切声音。我们全都停了下来。

“巴巴说：‘你们看。我三次[打响指]提醒你们注意。我坐这儿等着，可你们却不在场。你们一直说个不停。你们没有和我一起。’

“我们愧疚不已。我们就坐在巴巴身旁，可我们在哪儿？我们的心思没有和他一起。所以当巴巴说‘你们都要和我一起。别把我单独留下’时，他的意思是要与他同在。因为他知道，终有一天我们将无法伴随在他身边。巴巴说的话，不只是针对当时在餐厅的情况。这是巴巴给我们的教训、提醒乃至礼物：要我们念记他、呼唤他、思念他、爱他——你愿意的话，冲他叫喊都行——但不要‘把他单独留下。’

“所以对我们每一个爱巴巴者来说，与巴巴同在是很重要的。巴巴每时每刻都与我们同在，但唯有我们与他同在时，才变得完整。”

巴巴结束他的特殊闭关工作后，希拉和美赫纳施恢复于周日轮流到美拉扎德与巴巴共进午餐。正在讨论小阿迪的儿子达拉与库玛的女儿阿姆芮特的婚事。某个周日，巴巴开始告诉希拉，办完婚礼后，会发生非常糟糕的事情。希拉猜测：“宇宙大毁灭？”巴巴却说：“不是，那将在以后发生。你不能像这样坐在这里和我说话，但可以一天24小时达善我。”

希拉不解地说：“巴巴，我不懂您说的意思。”

“不要紧，”巴巴跟她说，“我说这话是认真的。以后你会明白。”

有时候，玛妮在翻译巴巴手势时，会遗漏巴巴说的一些话。巴巴随后会示意美茹、高荷、拉诺乃至美婼，“说出我讲的话。”

一天傍晚时分，希拉看到一颗彗星，便叫母亲和弟弟过来看。这颗彗星的可观测时间超过一个月。某个周日，她对巴巴提起此事。“这是坏兆头，”巴巴评论，“对我是好的，但对你们不好。”

希拉问这是何意。“很糟糕的事情将降临于你们所有人，相信我。人人都将受影响。谁是第一个看到彗星的人？”

希拉说她先看到。巴巴说：“那么当事情发生时，你将体验更多痛苦。”巴巴还问她看到彗星在天空的哪个方位，她告诉了巴巴。

“在坪坡岗上方。”他指出。

希拉思忖：“坪坡岗会发生什么坏事呢？遭遇旱灾？今年没有雨？”

美婼站在旁边。通常，每当巴巴做出这类不祥的预言，美婼心肠软，总会插话恳请他饶过相关的人。那天，她只含笑听着，未置一词。希拉很惊讶，后来想到，可能当时巴巴为了他的工作而让美婼缄默不语——因为她若是代为求情，他就不得不默许，或许就不会在预定时间离开肉身了。

希拉主动开口说：“不，巴巴，不该发生坏事。”

“为什么不呢？”

“您这么说时，事情肯定会发生。停下吧，阻止它发生。”

“只管永远记着我，想着我，爱我，把我装在你心里。我永远与你同在。要尽你所能、越来越爱我。”

交谈过程中，巴巴神情悲伤。“当彗星消失时，一切都将消逝。”他怅然说道。

希拉一脸困惑。他补充说：“以后你会明白的。”

美赫巴巴离开肉身后，那颗彗星随即消失。

开始为庆祝美婼的生日和达拉与阿姆芮特的婚礼做筹备工作。邀请了200名宾客，女子们当然都想展现最佳风采。活动开始前的几周，她们便与阿美纳伽的希拉等爱者来回传递便条，以采购特定色调的上衣布料、某种颜色的手镯、配套的耳环以及吉祥痣（额前的装饰红点）。

由于在阿美纳伽买不到美婼想要的绿手镯，大阿迪甚至被派往孟买。（他在那里还有其他事务。）希拉思忖：“美婼干嘛为这些手镯麻烦巴巴？她干嘛这么在意手镯？而巴巴为何派阿迪大老远地去孟买购买呢？”这是希拉无法理解的事情，不过她从未对任何人吐露这些想法。

希拉第二次去美拉扎德时，在满德里大厅，有人提起她为美婼寻购手镯却徒劳无果的话题。巴巴随口对希拉说：“你知道，我们其实不应该太在意几只手镯，但美婼是我最亲的爱者，而我是真正爱者的奴隶。正因如此，我才不得不格外重视她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心愿。”

希拉惊呆了。“还好美婼不在场，”她想，“否则她会想知道巴巴为何这么说，还会问我有何想法。”

希拉带来几件东西，比如给美婼的服饰珠宝、其他镯子和吉祥痣。巴巴拿起来，逐一查看。

为庆祝生日，纳瑞曼、阿娜瓦丝、恺娣和蔻诗德都住在美拉扎德。在大厅，巴巴警告蔻诗德：“不要跟美婼讲我的健康状况。如果你这次跟美婼讲起我的状况，你将遭受千万次的轮回——即便如此，那些坏业相也耗不完！”他也嘱咐希拉不要说任何有关的话。

午餐后，3点钟，巴巴表示希拉该走了。他照常在餐厅拥抱她，与她道别。希拉已经走到新生活篷车那儿，这时听到美婼叫她的名字。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；可扭头一看，却惊讶地发现巴巴和美婼两人都在门廊上。多年来她每次到美拉扎德吃午饭，巴巴从未离开餐厅到门廊上为她送行。她随即走回主屋。

巴巴说：“记住，今天的午餐是你最后一次。”

希拉想，可能巴巴不会再召她来了，便说：“我会记住的，巴巴。”

巴巴拥抱了她。“我再也不会拥抱你了。”他说。

希拉纳闷巴巴为何这样说。“不吃午饭还好，可再也不拥抱？”

巴巴又拥抱并亲吻她，然后说走吧。她开始走开，巴巴又叫住她。“这是我给你这辈子的最后帕萨德。”

巴巴拥抱她，重申同样的话。他第三次又叫她回来。巴巴为何突然这么严肃？希拉想知道。他吃午饭时一直有说有笑的，现在为何这么严肃？巴巴的眼睛湿润了。他向美婼要了手帕，揩拭眼睛。希拉问他是否有异物进了眼睛，可巴巴说，是因为这是她最后一次和他共进午餐了。希拉听到这话，自己也想哭了，想要紧紧拥着他。

随后，巴巴谈到美婼：“美婼是我的爱者。全世界有很多爱者，可她是特选者。她的爱很伟大。所以我必须向她顶礼。[巴巴双手合十，真的向美婼鞠躬，而美婼则出声同样回礼。]记住这点。我爱她超过其他任何人。世界上有很多爱者，但无人像美婼。她是我的拉妲。她的爱像拉妲的一样伟大，所以我向她顶礼。[巴巴三次闭目向美婼俯首鞠躬。]我爱她超过其他任何人。”

美婼热泪盈眶。她深受感动，微笑着，幸福得说不出话。希拉也很开心，没有意识到巴巴说这顿午餐是给她的最后帕萨德是什么意思。

这成了希拉和巴巴共度的最后私密时刻以及她的最后拥抱。

12月20日，小阿迪携家人从英国抵达。随行者有一名家庭密友，32岁的安·伊芙。这是安首次访问印度，她获准陪同阿迪一家多次到美拉扎德。一次来访期间，美婼领她参观花园。安后来说：“我将永远铭记，最亲爱的美婼那份不可动摇的沉静，她对巴巴的爱，她的风趣，以及她对每个来访者的真诚关注。

“她那静默之爱的光辉，她的优雅风度，以及那种温柔却又坚定的意志力，总是令人深深震撼。她践行着‘服务之爱’。对至爱巴巴的爱从美婼身上自然流溢，这种爱全然沉醉，富有感染力，并有力地瓦解所有其他人施加给自身的想象障碍。”

12月22日和23日，周日和周一，是美拉扎德的节庆日。搭建了遮篷，亲近爱者历经数月的分离后，汇聚一堂来见他们的主。然而，一些人却莫名地心神不宁。阿露·卡姆巴塔过去在美拉扎德住了一年，但于11月离开去就医。高荷想再次叫她来，但巴巴说晚些，暂时不要。阿露来参加了婚礼，却说：“我甚至一天都不想待在美拉扎德。巴巴的样貌我不喜欢。我感觉自己想逃离那里。我觉得很不舒服。那是死亡的阴影。”

其他人也评论说，巴巴看上去十分虚弱。那两天巴巴的神情之严肃，是希拉从未见过的。通常，人们来达善时，巴巴会热情问候每人的近况，直视着他们，微笑或拍拍他们。而这次，当爱者们站在他面前达善时，埃瑞奇告诉他某某信徒或爱者来了，巴巴几乎从不低头俯视。他一直移开目光，看向别处，接受他们的致敬时近乎漠不关心，仅仅用双手朝胸口比划一下。无人接受他的拥抱。他坐在主屋门廊上，不看任何人，仿佛别人安排他坐那儿似的。希拉等人提到，巴巴显得机械，面无表情，恍惚走神。

当大家在吃午饭，巴巴进入他的房间后，美茹忽然觉得，仿佛巴巴根本就不在那儿。她的眼眶盈满泪水。“那是一种预示，”她推测，“可能是预感。”

帕椎开车把曼萨丽和另几人从美拉巴德接来。过来之前，每人都收到一份注意事项清单：不许顶礼，不许把指关节放在太阳穴上——这些是曼萨丽每次见到巴巴总会做的事。

{注：把指关节放在太阳穴是一种印度传统手势，用于祝福所爱的人。}

当曼萨丽从他面前走过时，她双手合十，努力记住不把指关节放到太阳穴上。巴巴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：“还像以前一样瘦。”

“巴巴那天就像稻草人，”她忆述，“他看上去疲惫不堪，只是在消磨时间，任由日子流逝。”尽管如此，曼萨丽等人还是兴高采烈地回到美拉巴德，从未想过巴巴即将离开肉身。

金德医生去了美国，带回一条有白色刺绣的深蓝色软披肩。首日庆祝期间，因天气凉爽，巴巴第一次披着它，并拍了照。尽管两天的庆祝期间没有正式拍照，但不知何故，却对12岁的拉约曼德·达达禅吉和他的廉价盒式相机破了例。拉约曼德拍摄的那张巴巴坐在门廊上的照片，是美赫巴巴拍过的最后照片。

{注：次日因天气变暖，巴巴没有披这条披肩。}

{注：米兰照相馆的比库拜，已受邀担任“官方摄影师”，却因职业任务有时间冲突，未能前来。}

{注：当天在巴巴跟前举行了拉约曼德的圣线仪式。}

活动期间，虽然巴巴的健康状况很差，他却点名让一些嗓音不好的人唱歌。大家都笑了，享受着这份乐趣和巴巴的敏锐幽默感。“巴巴想用一些幽默令气氛轻松。”美婼说。

巴巴施达善时，阿美纳伽中心的歌手演唱巴赞。美婼记得其中一句歌词是：“等待您，却总是徒劳。”尽管巴巴在施达善，他叫停了演唱，示意歌手将歌词改为：“等待您，却并非徒劳。”

巴巴让那些聚会者好好看他，因为他们不会再看到这样的他了。他指着自己，说：“你们能看到这样的我，真是幸运。在普纳，你们不会这样看到我了。那些以后来达善我的人，只会一个接一个排队走过。”

“我们以为这话只是说给坐在他面前的爱者听的，”玛妮说，“意思是他在普纳施达善时，会有很多人，我们不可能像当时那样看着巴巴。我一刻也未曾想过，这话会适用于我们。”

美婼也以为巴巴的意思是，届时会有很多人，她们只能透过密密麻麻的人群看见巴巴。“巴巴将被许多爱者围着，我们只能通过人群看见他，”她心想，“届时肯定人山人海，我们不得不使劲探着脖子才能看见巴巴。但我以为，施完达善后，我们将能单独和巴巴一起吃午饭。我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意思。他是暗示我们，他将会离开肉身。而我做梦都没想到巴巴所暗示的意思。”

{注：当巴巴告诉聚会者“我的时间已到”时，盖麦以为他是指“我打破沉默的时间已到。”她也从未想到巴巴会离开肉身。}

对参加本次活动的大多数人来说，这成了他们的最后机会，他们最后一次达善至爱的机会。大多数人再也见不到巴巴了。

在美婼生日之前，巴巴曾指示宝致信家人，让他们在美婼生日那天赠送她101卢比。否则，“以后你们将非常遗憾。这是最后一次美婼和我共同庆祝她的生日，因此照做吧。”喀邱瑞家人以为美婼将要离开身体了；他们也从未想到巴巴的真实意思。

{注：印度人认为，金额以数字1结尾的钱礼特别吉祥。每当巴巴分发金钱帕萨德，给的金额往往尾数带着1——例如101或21卢比。美婼曾提到，她不喜欢带有0的数字。她曾走到屋外观看信托的新款吉普车，看过车牌后发表评论：号码很好，里面没有零。}

举办婚礼后，前往英国之前，达拉和阿姆芮特来美拉扎德见巴巴。美婼一直敦促阿姆芮特学英语。“我告诉阿姆芮特，你要去英国了，所以现在你得学英语。至少用英语对巴巴说一句话，让他高兴。我试着鼓励她，可她非常害羞，说不出口。我反复劝说，最后她说：‘Baba, I love you.（巴巴，我爱您。）’至少她说了这句。如今我打趣她说，你那时连一句话都不肯说，而现在你的英语比我还好。”

达拉患有先天性眼疾。在巴巴的卧室，美婼请求巴巴“确保达拉的视力不再恶化。”巴巴点点头。

巴巴吩咐阿姆芮特和她母亲苏芭卓，为他按摩脚。她们离开美拉扎德那天，美婼把巴巴杯子里剩下的水拿给苏芭卓喝。“你再也喝不到这种水了。”美婼告诉她。她还把（自己保存的）一小瓶装有给巴巴洗过脚的剩水，送给了苏芭卓。

巴巴在世期间，来美拉扎德的最后访客之一，是一个叫玛丽·班尼特的澳大利亚姑娘。1969年1月5日，周日下午，她不期而至。因巴巴的健康日渐虚弱，他在男子那边度过的时间越来越少。每天下午3点，他便回卧室休息。有时，若要玛妮为他读书，他会再次把女子们召到他房间，直到5点。宝被打发走，直到巴巴又准备休息才回来。因此当玛丽抵达时，巴巴正在休息。

玛妮通报美婼，问美婼想不想见她。美婼同意了，于是玛妮把年轻女子领进来。“她是个很单纯的姑娘，像个嬉皮士。”美婼忆述。玛丽解释自己在印度搭便车旅行，刚从阿美纳伽一路赤足走到美拉扎德。

“她是个很好的姑娘，身材高挑，但不瘦削，有点结实。”

玛丽带着吉他，美婼让她唱歌。因巴巴在休息，玛丽轻轻弹起吉他，柔声地唱。美婼说巴巴也会喜欢听她唱的。高荷进去问了，巴巴说把她带来。

玛丽走进去，巴巴正躺着，她站得离他有点距离。巴巴叫她靠近些。“去吧，”美婼说，“巴巴在叫你。”巴巴向她伸出手。她跪下来，巴巴轻拍她的头，并爱抚她的脸。她为巴巴唱了同首歌。“我们很高兴把她领进来。”

巴巴谈到她的歌：“很好听，我喜欢。现在你得离开了。”玛妮给这姑娘拍了段电影。

巴巴打个M（May）的手势——让她于5月回来，参加69年达善。但这位姑娘再也没有回来，实际上从此杳无音讯。